老夫子淡然一哭道:“元丰七年六月丁丑,余自齐安舟行适临汝,而长迈将赴饶之德兴尉,送之至湖口,因得观所谓石钟者。寺僧使小童持斧,於乱石间择其一二,扣之焉;余固笑而不信也。
至暮夜,月明,独与迈乘小舟至绝壁下。大石侧立千尺,如猛兽奇鬼,森然欲搏人;而山人鹘闻人声,亦惊起,磔磔云霄间;又有若老人且笑於山谷中者,或曰:“此鹳鹤也。”余方心动,欲还,而大声发於水上,噌如钟鼓不绝,舟人大恐。徐而察之,则山下皆石穴罅,不知其浅深;微波入焉,涵澹澎湃而为此也。舟回至两山间,将入港口,有石当中流,可坐百人,空中而多窍,与风戈相吞吐,有坎镗之声,与向之噌者相应,如乐作焉。因笑谓迈日:“汝识之乎?噌者,周景王之无射也;坎镗者,魏庄子之歌钟也;古之人不余欺也。”
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,可乎?郦元之所见闻,殆与余同,而言之不详。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,故莫能知;而渔工水师,虽知而不能言;此世所以不传也。而陋者乃以斧斤考击而求之,自以为得其实。余是以记之,盖叹郦元之简,而李渤之陋也。
潮州韩文公庙碑
匹夫而为百世师,一言而为天下法,是皆有以参天地之,关盛衰之运。其生也有自来,其逝也有所为。田、吕自岳降,傅说为列星,古今所传,不可诬也。
孟子日:“我善养吾洗然之气。”是气也,寓於寻常之中,而塞乎天地之间。卒然遇之,则王公失其贵,晋、楚失其富,良、平失其智,贲、育失其勇,仪、秦失其辩。是孰使之然哉?其必有不依形而立,不恃力而行,不待生而存,不随死而亡者矣。故在天为星辰,在地为河岳,幽则为鬼神,而明则复为人。此理之常,无足怪者。
自东汉以来,道丧文弊,异端并起。历唐贞观、开元之盛,辅以房、杜、姚、宋而不能救。独韩文公起布衣,谈笑而麾之,天下靡然从公,复归於正,盖叁百年年於此矣。文起八代之衰,道济天下之溺。忠犯人主之怒,而勇痔叁军之帅。此岂非参一天地,关盛衰,浩然而独存者乎?
扒尝论天人之辨,以谓人无所不至,惟天不容伪。智可以欺王公,不可以欺豚鱼;力可以得天下,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。故公之精诚,能开衡山之云,而不能回宪宗之惑;能驯鳄鱼之暴,而不能弭皇甫、李逢吉之谤;能信於南海之民,庙食百世,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之於朝廷之上。盖公之所能者,天也,其所不能者,人也。
始潮人未知学,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。自是潮之士,皆笃於文行,延及齐民,至於今号称易治。信乎孔子言:“君子学道则爱人;小人学道则易使也。”潮人之事公也,饮食必祭,水旱疾疫,凡有求必祷焉。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後,民以出入为艰。前守欲请诸朝,作新庙,不果。元佑五年,朝散郎王君涤,来守是邦,凡所以养士治民者,一以公为师。民既悦服,则出令曰:“愿新公庙者听。”民趋之,卜地於州城之南七里,期年而庙成。或曰:“公去国万里,而谪於潮,不能一岁而归,没而有知,其不眷恋於潮也审矣。”轼曰:“不然。公之神在天下者,如水之在地中,无所往而不在也。而潮人独信之深,思之至,蒿凄怆,若或见之。譬如凿井得泉,而曰水专在是,岂理也哉?”元丰元年,诏封公昌黎伯,故曰:“昌黎伯韩文公之庙。”潮人请书其事於石;因为作诗以遗之,使歌以祀公。其词曰:
“公昔骑龙白云乡,手决云汉分天章。天孙为织云锦裳,飘然乘风来帝旁。下与浊世扫秕糠,西游咸池略扶桑。草木衣被昭回光,追逐李、杜参翱翔;汗流籍、走且僵,灭没倒景不可望。作书诋佛讥君王,要观南海窥衡、湘,历舜九嶷吊英、皇,祝融先驱海若藏,约束蛟鳄如驱羊。钧天无人帝悲伤,讴吟下招遣巫阳。牲鸡卜羞我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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